我是千亿家族企业的独生女。我爸宠妻爱子全世界都知道。
别的老总身边是数不清的莺莺燕燕,他守着我妈二十年。自己五十块的棉布褂子穿到磨边,
给我买一个亿的楼盘都不眨眼。但我妈走了没两天,他的情人就抱着两岁的私生子敲了门。
【1】十二岁那年,我妈走了。胃癌。走的时候,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。
那是个没福气的女人。年轻的时候不顾一切嫁给我爸。家里不同意,户口本都是偷出来。
婚前十指不沾阳春水,婚后十根手指哪根都没闲着。洗衣做饭刷马桶,缝补清洁换灯泡,
样样都来的。我姥心疼她,一边偷摸给塞钱一边捶她,“我真不知道你看上那臭小子哪点,
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。一天天地就靠跑药挣点钱,有这顿没下顿的。”好在我爸也争气。
虽然只读了初中,但嘴皮子不赖,人也肯吃苦。人家一天跑十户,他能跑二十户,
赚的钱比在厂子里上班多多了,日子也开始稳当起来。没过多久,我妈就怀了。
我爸高兴得跟什么似的,一边喊着“我有儿子了!我有儿子了!
”一边踌躇满志准备大干一场。他没有家底,不能让娃以后也过这种苦日子。
盘算盘算手里的钱,他索性自己也开个小厂。没成想,我爸被中间商给骗了。
鞋都磨破了攒的两万块,一下子全都打了水漂。不仅如此,还倒欠了五万块。
那是他拿自己的信誉抵给供应商的。我妈本来怀相就不好,听到消息就摔了一跤,
当即下面就开始大出血。厂子没搞成,孩子也没保住。医生千叮万嘱,“林珍珠,
你有点营养不良,还是得先调理调理。你身体底子不差,好好养养还是有机会的。
”【2】我爸很是颓废了一阵。倒是我妈,显示出女人独有的坚韧。不仅没有半分责怪,
还撑着虚弱的身子劝慰起他,“阿钟,你是干大事的人。这点挫折算什么。咱打起精神,
别说五万,五十万、五百万也挣的。”我姥和我姥爷也冷着脸送来一万块。
不过来的时候还是没好话,“我家珍珠从小当宝贝养的,到了你家,没过上一天好日子。
步子跨大了容易扯着蛋,你好自为之吧。”姥爷是大学生,文词儿一套一套的,
我爸虽然听不懂但也知道个不是好话。脸臊得通红。但这番话没浇灭他的心气儿,
反而激起他的斗志来。人能赚大钱,我钟山赚不得?人能当大老板,我钟山当不得?
老丈人瞧不上我,我偏要混出给人样来。【3】也是时运到了。
我爸的小药厂跌跌撞撞地倒是发展起来。没几年,甚至成了远近闻名的招牌地儿。
厂子越红火,我爸就越忙。有时候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人。我妈就开始愁。倒不是其他,
愁他把身体忙出毛病来。做这行,就是跟人打交道。一应酬就喝酒,一应酬就喝酒,
长此以往哪里吃得消。我爸也愁。厂子做大了,供应商变多了,要联系的人一个接着一个。
他不敢放权,他自己就是销售员,晓得有本事的销售员会“抢客户”。但其他人能找谁呢?
兄弟都是乡里人,一个个笨嘴拙舌,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。朋友都是利字当头,
平时喝酒吃肉也就算了,真有事谁知道靠不靠谱。俩人一起愁。愁着愁着我妈试探性地就问,
她能不能去帮忙?“一来我现在也没娃,在家闲着也是闲着。二来我好歹也是高中生,
你说的账目往来我都清楚。三来,老话说夫妻一体,这里里外外你最能信的就是我了。
四来——”我妈四来还没说完,我爸就一口应下了。他不是个迂腐的人,
也知道老婆疼自己的心。我爸我妈就这么开始合作搞起来了。
俩人成了酒桌上的“雌雄双煞”,你替我挡酒,我给你吹瓶。关系更好了不说,
生意也更兴旺了。直到我妈几次喝多了,差点胃穿孔。才慢慢转到了幕后。【4】后来想想,
我妈胃癌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。不过那时候,哪会想到这一层呢?89年,
我爸的厂子成了公司,取名“爱林”。意思是喜爱林珍珠。很土很俗,但我妈笑得合不拢嘴。
我姥我姥爷也把皱纹舒展开了。这几年,我爸妈的事业风生水起。我爸早早地配上了大哥大,
甚至买了摩托车。他乡下的哥嫂来借钱,眼睛不眨就是几百。大概唯一的不足就是,
我妈一直没再怀孕。外面有不少风言风语。什么“不下蛋的母鸡啊”,
什么“占着茅坑不拉屎啊”,什么“黄脸婆就该自觉点给腾位置”,难听的话一句接着一句,
直往耳朵里灌。我妈听得憋屈,还半开玩笑地问我爸,“钟老板,你这么发财,
要不要换个老婆?”我爸就捏她的脸,“林老板,你醋坛子打翻啦?”我妈打开天窗说亮话,
“说真的,前两年我流产,医生也说了我再怀孕就得看缘分。你介意的话,我同意离婚。
”我爸一下子正襟危坐,“林珍珠,我的心你还不知道吗?别说还有机会要孩子,就是没有,
我也不在乎。大不了从我哥过继一个。”情浓时总是什么都好。
也许是老天爷可怜这对苦水里泡过来的小夫妻,也许是公司的名字给了我妈足够的底气。
翻过年,就有了我。【5】我妈的葬礼办得很隆重。我爸哭得几乎要晕厥。守灵的时候,
他抱着我,一把鼻涕一把泪,“小生,你没妈了。我没老婆了。”她怎么舍得的啊。
【6】还好她舍得。不然可能就会被气死。我妈入土的一个月后,
张梅就抱着嗷嗷待哺的孩子来找爹了。算算日子,造人的时候我妈应该刚卧床。
我对张梅印象很深。她是我爸的秘书,并不漂亮,甚至又点朴素过了头,
但年轻、贴心、为人处世很有一手。不卑不亢的,从不拿零食哄我,
还会给我专门泡酸酸甜甜的果子茶。听说本来是干销售的,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转岗成了秘书。
我等我爸的否认。可惜没有等到。他只是有点尴尬地给我介绍,“小生,这是张阿姨。
这是**妹。”他解释,“你姥和你姥爷那时候已经过了花甲之年。
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被重重伤了一场,你别再多嘴了。我知道我不对,我会补偿的。
”我想起那些年,他把我顶在头上骑大马,他再忙也抽时间陪我去动物园,
说“别的孩子有的我家宝贝也得有”。他和妈妈在家里放着音乐一边跳舞一边小酌,
他给生病憔悴到不行的妈妈梳头发,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还要强装镇定说,“你保持好心情,
我们日子还长着呢。”他在葬礼上哭得死去活来、肝肠寸断,几次昏厥。好像都是假的一样。
我不说话。我爸就有点不耐烦了,他的话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在我心上,“小生,
你不是小孩子了。懂点事。再过两年就要出去留学了,到时候还这样像什么话。
”【7】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。即使我没说,我姥和我姥爷还是知道了。
他们逼着我爸给我搞了5亿美金的信托基金。这对当时刚破五百亿的“爱林”来说,
也是一笔不小的钱。张梅是个聪明女人,她从来不闹,只是默默地彰显着她的存在。
她默默地参加公司董事会,默默地看公司财务报表,
默默地叮嘱家里阿姨早中晚三餐都要什么不要什么,默默地素雅的窗帘换成了繁复欧式提花。
吃饭的时候,她会给我爸夹菜,给那个孩子擦嘴。偶尔“慈爱”地给我碗里放块肉。
从工作到生活,她不多说一句话,但把我爸照顾得无微不至。她没有名分,
但似乎已经成为了这个家的女主人。我爸用得顺心,也可能是睡得顺心,就在公司提拔张梅。
那些管理层,还以为钟董有魄力,敢顶着质疑,任用年轻有为的女同志。
【8】日子就这么混过去了。十六岁,按照计划,我要留学了。我小时候成绩还不错,
不说全校第一,**考试也能保持稳定的前几。不过,初中之后,家里接二连三的出事。
先是妈妈生病去世,再是小三登堂入室,接着姥爷中风在床,我的心总是不定,
慢慢成绩就掉下来了。我爸很可惜,“女孩子家就是这样,年纪大一点成绩就要下降。
本来还以为你是个例外。”但他同时,展露出作为一个成功企业家父亲的责任与担当,
“没事,以我们家这条件,可以像老王家那样,去国外读书。也不需要你学什么,
混个文凭好嫁人。”去哪里呢?他没想好。怀孕的张梅适时地提出了建议,“老钟,
我是想呢,反正我呢是要去圣托利里待产的,那边风景好、医疗好。
不如就让小生一起去那上学,回头我们还能互相照顾。”“那边有啥学校?”我爸问。
“有个贵族学校,我看看,全球排名前二百呢。很不错了。”张梅很用心地把照片给他看。
“那就这里。”“我不同意!”我跟我爸几乎同时开口。“我要去哈佛!
”“那个学校你这水平哪上得了。而且要提前申请的,时间来不及。”“来不及干嘛?
来不及安排行程?还是来不及陪她去生娃?”“你这孩子,说的什么话!
你张阿姨也是为你好,不然人为什么大着肚子还要管东管西?你能不能识点好歹?
”“我不识好歹?爸,我已经16岁了。我有能力有资格有权利给自己做选择,
我不想混日子,我想学点东西!”“我哪里不让你学了,钢琴、跳舞、游泳,
我哪里不让你学了?”“我要学的不是这些!”“那你要学什么?”“我要学我想学的!
不是你们安排的!不是女孩子应该学的!”【9】我被说服了。我被迫服了。
我去了圣托利里留学,监护人是张梅。我爸说得对,弱小的人没有话语权。
没扎根的小树风一吹就倒了,只有往深处钻、再往深里钻,才能活下去。留学期间,
张梅并不怎么管我。我爸按时按点会打钱,数额不小。她定时定点来看我,
问一句“还习惯吗?”坦白说,一开始并不习惯。国外和国内的生活差别挺大的,
我光时差就倒了一个月。语言不通、肤色歧视,我找不到说话的人,几乎成了哑巴。当然,
也倒逼我英语口语飞快地进步了。白人饭也吃不惯,为了不饿肚子,我学会了烧饭。
然后靠着烧饭的手艺俘获了舍友的胃。舍友叫诺拉,是个漂亮的金发姑娘。不管我烧什么,
她都一幅吃到了全天下最好吃东西的味道,“天哪,钟,你就是我的玛丽亚!
”“我不敢想象这世界没有你会怎么办!”“你能再给我烧个番茄炒蛋吗?”我俩很合拍。
有段时间诺拉很沮丧,每天都在扒手机。我以为她在谈恋爱,刚想劝她把心思放在学习上。
诺拉就开口问我,“钟,你的妈妈是你爸爸的第几任情人啊?”我不太高兴,当即反驳,
“我的妈妈是原配。”诺拉无比震惊,“你的意思是你妈妈是你爸爸的妻子?”我毫不迟疑,
“当然。”“可是亲爱的,我没有别的意思。但是你要知道,
基本所有送进圣托利里的都是私生子。我们都是家族的‘附加产物’。”“你没有发现吗?
这里没什么人学习的。我们注定是要吃喝玩乐过一辈子的,私生子不需要多厉害。
反正爸爸会给我们花不完的钱。”“当然,这也没什么不好的。只是我最近有点担心,
我的妈妈‘偷吃’被发现了,这不怪她,一个人的夜晚确实太难熬了。
我的爸爸有那么多女人,凭什么要求我的妈妈只有他一个男人。
”“但是关键是我的爸爸发现了!这很要命!现在好像要把我的妈妈给甩了,
他不会要停我的卡吧。”······诺拉像一只嗡嗡嗡的小蜜蜂。
用她小小的尾刺戳破了我最后的幻想。原来是这样。原来是要我当一个混吃等死的人。
原来我的地位跟私生子差不多。可笑。【10】没多久,真正的私生子钟瑞也出生了。
我爸后继有人的心一点没遮掩。我很少回家,但几乎每一次都能听见他们逗弄的声响,
“噢噢噢,瑞瑞好厉害!”“老钟老钟,你看!瑞瑞走路了!”“真棒啊,
我们瑞瑞认字儿了!”“我钟山的儿子,那肯定是最聪明啊!”我捂住耳朵,闭上眼睛,
扎根。我用近乎完美的论文,无可挑剔的案例分析和陈述,自虐般的专注,
碾碎了圣托利里的偏见。我毕业了,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。六年,我没有一刻是闲着的。
除了学业,我还紧密关注着“爱林”的一切。财报剪报、新闻简报、行业报告,
我用有限的信息拼凑着战场轮廓。二十三岁,我回家了。我爸问我想去哪个部门。
他原计划是送我去秘书办,那里是他七大姑八大姨的子侄聚集地。再空降一个我也没关系。
而且,他对我推心置腹,“你是我的女儿,就直接当副总吧。”我拒绝了,我不想当吉祥物。
我要当有爪牙的野兽,我要坐上王座。我没要职位,说去基层锻炼锻炼。
第一个选择是市场部。它能最直观地看清形势,哪些药物销量最好,哪些仪器最有潜力,
哪些人能给公司带来最大的收益。我用了两年,把“爱林”所有重要部门都轮岗了一遍。
没有人知道我是谁。我脱下高跟鞋换上平底鞋,在车间一站就是半天。我熬夜啃行业白皮书,
跟老会计学着看刁钻的账目陷阱。我会因为工作不到位被小组长骂得狗血淋头,
“不要以为自己姓钟就是长公主。客户来了茶都不会倒一杯!数据数据数据,
让你校对多少遍了,还错!”我会和同事一起为了一个策划案奋战到天明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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